《寻找远去的家园》续篇八十七
——桃花源里人家（上）

50年前的人，进入徽州黟县，得先穿过桃源洞沿溪而行，峰回路转之际，一块盆地豁然呈现眼前，但见村烟墟霭，鸡犬相闻，楼房栉比，阡陌交错，好一片桃花源里人家。西递村是一处典型的以宗族血缘关系为纽带，经过数十代繁衍而成的同族聚居村落。胡氏宗族在这里已经繁衍生息了900余年。
从高处俯瞰西递，鳞次栉比的古民居建筑群组成了一条船的形状，这个形如航船的村落。在进入17世纪之后扬帆驶入商海，通过官商联姻，在长江中下游金融界呼风唤雨，一时间滚滚财源不断涌进西递。
位于西递村口的胡文光剌史牌楼，建于明朝万历六年。西递村头曾经留下过13座牌楼，那些牌楼的主人权势和地位都比胡文光高，但牌楼却不如胡文光的显赫排场。四品官的胡文光，因为是给皇帝的叔叔长沙王做长史，靠山坚硬，牌楼也就在规格上，比别人高了许多。
许多徽商长年在外经商，老家往往只有家眷，甚至只有女眷。徽商的宅邸总是建成高墙深院，就是出于礼教与安全两个方面的考虑，高墙四面都不开窗，完全封闭，给人一种“庭院深深 深几许”的幽邃感觉。

（采访实录）
杜宪：李老师，原来这个地方您来过吗？
李玉祥：来过。这是在西递村村外的靠近溪水边的一栋别墅，叫做临溪别墅。
杜宪：它的意思就是也是它靠近溪水边，叫临溪别墅？
李玉祥：对，它这个地形特别绝，这是条巷道，这边是溪水，完全成是为就溪水而营建的。
杜宪：上面的飞檐而且一点都没有变。
李玉祥：它又是典型的徽州做法。而且这窗户里面，这是天竺有一百多年了，所以天竺开花的时候，从镂窗里伸出来，景特别漂亮，完全传达了中国园林的那种意境美，在这里展现的特别特别突出。
杜宪：我觉得从这个角度看上去，整个这一大片都非常漂亮。
李玉祥：很有层次，远处的马头墙层层叠叠的，所以这是西递的一景。这副对联的意义是非常深刻的，“忠厚留有余地步 和平养无限天机”，我就觉得它充分反映出主人做什么事都要给自己留有一点余地，这样退一步，为了更进一步。
杜宪：实际上他们家并不是很大，但非常精致。
李玉祥：徽商在这么小的环境中，营造出这么一个非常讲究的环境，我就觉得他们太会懂得享受生活了。　

西递古民居中，有一些别具园林意趣的庭院，它们顺溪水的地形而建，在并不规整的宅基上，营造出狭长的庭院。开一鱼池，凿一景窗，置几个盆景，栽种四时花木，用门洞和镂窗分隔出空间层次，使狭长的庭院增添幽深的美感和含蓄不尽的意境，以此寄托栖居者的生活态度和人生情调。

（采访实录）
胡记洪（西递村村民）：这里是胡文兆退休以后那时候叫告老还乡住这里。这是他的正堂 ，那个东园，它是实际上就是一个教书的地方，就是私塾的地方，几个孩子，三、五个，七、八个 两、三个在那念书。他那个环境比较幽静，巷比较， 很深的，小孩关在里面，是这样。
杜宪：那桃李园呢？

胡记洪（西递村村民）：桃李园也是教书的地方，那个是后建的
。由于因为家族的发展，子弟多出来了，那么一个小地方已经不够他们念书了，在下面建一个桃李园，它建的年代不一样了。

胡文照的大宅在土改时分给了几房外姓的贫下中农，余秀文老太太就是土改后，搬进这座大宅子的。80岁的于老太太是村里所剩下不多的几个还能唱徽州民歌的老人。她给我们唱了一支《十二月花》：
正月腊梅对雪开，
二月杏花望春来，
三月桃花红似火，
四月蔷薇架上开，
五月石榴多玛瑙，
六月荷花满塘开，
七月菱角飘水面，
八月风打桂花香，
九月菊花家家有，
十月芙蓉对牡丹，
十一十二无闲草，
到了新花顶心头。
（采访实录）
余秀文：我现在老了，我是老了，他们唱的歌我都会。
杜宪：那现在村子里面除了您，没有别人会唱了吧？！
余秀文：我这个没人会唱，会唱的古老歌的人老人家死了。
杜宪：现在您家这些对联啊，字画啊，是原来这个家里的，还是你们收集来的？
余秀文：一半都是收集的，一半是自己的。好的东西，古老的东西都卖掉了。
杜宪：什么时候卖的呢？
余秀文：年年都卖，有人收就卖。

航行了500年的西递这艘商船，终于在20世纪搁浅了。锦衣玉食的商人和商妇变成了，胼手胝足的农民，祠堂变成了粮库
书房变成了贮藏室，花园变成了菜园，雕满读书治家、格言的梁柱挂上了蓑衣和斗笠。如今，随着旅游经济的兴盛，西递的商业气氛又渐渐浓了起来，清幽的桃花源里人家正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充斥着叫卖声的市井。